缘分一道桥音乐播放
婚后的日子长了,我慢慢察觉出了不对。
几乎是从新婚第二天开始,丈夫就全心投入了工作,时常留宿公司熬夜。
我观察吊装他的生活细节,偷偷翻看他的手机,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直到那一天,我精心准备了夜宵甜点,去了他的公司……
1
孕妇慢慢最近饱受孕吐的折磨。
她的早孕反应似乎比其他人都来得更早更猛烈,从不到孕10周左右开始,就进入了吃什么吐什么的状态。
眼瞅着她体重直线下降,丈夫木子阳心疼得不行,但是却无计可施,只好换着法儿地找她的肠胃能接受的食物。
可是这一次实在吐得太凶,慢慢整个人都脱了力,蹲坐在马桶边半天都站不起身,眼前一阵阵地泛黑。
木子阳给林思琪打电话说明情况,林思琪担心她再吐下去会导致电解质紊乱和酮中毒,正好今天在班,便让木子阳开车带慢慢来做医院做个检查。
抽血结果出了,钾、钠、氯都偏低,酮体3+,有酮酸中毒的风险,林思琪果断开药让她直接去输液。
在等待护士配药的时候,慢慢又感觉到胃里一阵恶心上涌,她一手捂着嘴,一手拍了拍木子阳。
木子阳心领神会,扶着她就去了女洗手间。慢慢蹲在简陋的隔间里干呕了半天,腿都有一点酸麻了,总算感觉缓过来一点。
隔壁似乎也是个同样可怜的孕妈妈,一吊装阵紧过一阵的干呕声从隔音效果几乎为零的隔板传过来,让慢慢有一点感慨
——都说当妈妈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慢慢自认为已经查了足够多的资料、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还是在第一关就败下阵来。
她从衣袋里掏出刚才木子阳塞给她的湿巾,擦了擦嘴,稳了一下神,拧开门锁就要打算走出去。
隔壁突然传来一个年轻女人迟疑的声音:
“您好……不好意思,请问您带纸巾了吗?”
慢慢顿了顿,在确认对方的确是在跟自己说话之后,赶忙从衣袋里掏了一阵,回答道:
“有的,你开个门我递给你。”
隔间的门被拉开了,露出了一张虚弱的脸。
女人看起来30岁上下,面容姣好,妆容精致,一身衣服看起来价值不菲。只是那明明扑了腮红的脸依旧苍白得可怕,想必对方和慢慢一样,着实被孕吐折磨得不轻。
女人接过慢慢的纸巾,轻轻说了声“谢谢”。
慢慢站在她的隔间门口等了一会,确认她没什么大事,这才转身出了洗手间。
守在门口的木子阳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慢慢将上半身轻轻倚在木子阳身上。
二人正要往注射室走,后面突然传来一个有点犹豫又有点惊讶的声音。
“……子阳?”
2
二人几乎是同时转身,只不过,慢慢更多的是困惑,木子阳更多的是惊讶。
他们看着那个刚刚才接过慢慢纸巾的女人站在洗手间的门口,因为过于虚弱而伸出一只手扶着门框。
她就那样柔柔弱弱地站在门口,精致的红唇更衬得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可是她的眼睛,那双精细描绘过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无比复杂的光。
都说女人是有第六感的。
就在那一瞬间,慢慢看着那女子的目光,感觉自己的第六感突然伸出雷达,各种回忆碎片、对话信息交错闪现。
火光四溅之间,有一个名字闪电一般劈进了她的脑海:
——孙雪漫,木子阳的大学初恋女友。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笃定,虽然素昧平生,但是慢慢总感觉对面的女人就是她。
“雪,雪漫?”木子阳蚊蚋一般的声音更是将慢慢的猜测一锤定音。
关于孙雪漫,慢慢从木子阳和朋友的只言片语中多少了解一点。
据说大学的时候两个人互为初恋,感情很好,本来做好了毕业就结婚的打算。但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孙家开口要八十万彩礼。
吊装 这笔钱对于二线城市小康家庭出身的木子阳来说,基本就是要砸锅卖铁才能掏得出的程度,木家一时之间犯了难。
不知道孙雪漫的父母向她灌输了什么理论,反正她和木子阳分手分得很干脆坚决,大家很快不欢而散。
不久之后,孙雪漫就在家人的介绍下,转头嫁给了一位公司的合伙人。
那会儿的木子阳,刚刚毕业没几年,正是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的年纪。孙雪漫的离开,让他着实被现实狠狠地迎面痛击了一把。
所以,时隔多年再次遇到,他一时之间有些恍然。
现任与前任偶遇本已经是修罗场,如今偏偏还是现任和前任同时怀孕在妇产科医院撞见,这对于钢铁直男木子阳来说简直就是修罗场Plus+。
他单核的大脑跑不明白这么复杂的程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倒是孙雪漫率先反应过来,嘴角上扬笑着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了,子阳。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你看起来还是……”
她上下打量了一圈木子阳,似乎在斟酌合适的词句,“……老样子哈,看起来挺接地气的。”
老实说,木子阳此刻样子是有一点狼狈的。
他身上挎着慢慢的皮包,手里拿着保温杯,左肩上还挂着一个帆布袋,里面装着慢慢所有的病例和化验单,整个人仿佛一棵七彩的圣诞树,和高大上搭不上一点边。
相比之下,浑身上下不止一个知名LOGO的孙雪漫倒是从头发丝精致到了脚趾,她微微地扬着下巴,有意无意看向慢慢的目光也多了那么一丝的趾高气扬。
慢慢不喜欢她对木子阳说话的语气,不咸不淡地扬了扬眉毛:
“有没有接地气不知道,反正起码面巾纸是一直有的。”
孙雪漫闻言,脸上登时一阵红。
但是她很快调整过来,对着慢慢友好地莞尔一笑:
“这位是子阳的太太吗?子阳怎么也不给我介绍一下。我叫孙雪漫,是木子阳的大学女……同学,”
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顿了一下才说出“同学”两个字,
“我看你的样子也是刚刚怀孕吧?刚才还没好好跟你道声谢,谁能想到你居然是子阳的太太呢,真是有缘分。”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咱们加个微信吧,以后对于宝宝的事也可以一起交流下?”
慢慢很果断地摇头,连跟她客套的意思都没有:
“不用,我觉得没有必要。”
木子阳碰了碰她的胳膊提醒:“快回去吧,护士配好了药找不到人,估计一会儿扎针的时候要下狠手了。”
说着,疏远而又礼貌地向孙雪漫点点头,挽着慢慢小心翼翼地走了。
孙雪漫看着他们拉着手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木子阳的完全忽视让她有一点气闷。
她精致的小羊皮靴在地上使劲跺了两脚,转身往门诊室去了。
3
慢慢挂完水的时候正好赶上林思琪下班,便约着一起去吃饭。
好巧不巧,三人走到停车场的时候,又和孙雪漫打了个照面。
她从一辆奔驰AMGA45上走下来,兴冲冲地和三人打了个招呼:“哎,子阳,好巧啊,又遇到你们了。林医生好,原来你们也是一起的。”
林思琪有点困惑地看了一眼慢慢,慢慢扬了扬眉毛,回给她一个“来者不善”的眼神。
果不其然,孙雪漫指着木子阳拉开了一半的车门,大大的眼睛里似乎充满了惊讶:“子阳,这不是你毕业之后买的凌渡么,这都七八年了,还开着旧车呢?”
隔着一辆车,林思琪都能听见木子阳克制地吞咽空气的声音。
她悄悄地瞄了一眼慢慢,从慢慢平静之下的微表情里,她能感觉到慢慢的火力值正在逐渐蓄满
——旁人都知道慢慢性格孤僻冷淡,一直是活络的木子阳包容她的性格。
但是只有林思琪知道,一旦慢慢开嘴炮,十个木子阳堆在一起都是炮灰。
果然,没等木子阳回话,慢慢直接开口:
“好东西自然值得留得久一点。毕竟,随便能放下的都是不值得惦念的。”
孙雪漫明显被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都险些保持不住。但是她歪头一想:
“也说不定,子阳是因为念旧呢?”
慢慢刚想回一句,一直没说话的木子阳突然呵呵笑着开了口。他满不在乎地一耸肩:
“没那么复杂啦,没有闲钱换新车罢了。”说完,淡淡地扔下一句“有事再联系哈”转身就上了车。
林思琪和慢慢都没再客套,各自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孙雪漫还站在原地,林思琪从后车窗看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木子阳,我要不是看在给你留面子的份上,就她刚才和我们慢慢说的那几句话,我下回非给她开两副堕胎药不可。”
慢慢被她逗笑了,转而又一本正经地说:
“你会吗?我不信。”
林思琪被她问到,自己也低头思忖了一下,才回答:
“你说得对,我不会。道德审判不在我的能力范围,我的工作要求我只能救死扶伤。”
木子阳没有回答林思琪的话,只是伸出右手拉住了慢慢的手。他的目光认真地看着外面的路况,但是他的掌心温热,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我不是嘴笨吵不赢。”他对慢慢说,“我就是不想为了别人影响你的心情。”
“嗯,我明白。”慢慢认真地点点头。
这是一种莫名的默契,源自那种细水长流的日常、三餐四季的朝夕相处。
她知道,木子阳有很多话想说,但千头万绪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那些有关过往的狗血,纵然曾经撕心裂肺,终究是在时间长河中湮没无痕。
只要努力地抓住当下,“忽略”便是最好的心照不宣。
在后座吃了一嘴狗粮的林思琪此刻不甘心地凑上来,探出了自己的八卦雷达:“慢慢,我觉得此刻木子阳想听你说爱他。”
但是慢慢强迫症发作,很认真地纠正她:“这不是爱情,这是作为丈夫应有的负责任的态度。”
“这就是爱情!”忍无可忍的林思琪和木子阳异口同声地说。
4
和三人的闹腾热络形成强烈的对比,站在原地的孙雪漫此刻感觉无比的落寞。
她忽然想起和木子阳一起上学的时候,心理学老师曾经在课堂上对他们说的:
爱的背面不是恨,而是遗忘。那时她听不懂,可是今天,她突然恍然大悟。
她如此张牙舞爪,不过是想让木子阳知道:你看,我离开你,过得比从前更好,我当年的选择没有错。
她想在木子阳的眼中看到嫉妒、遗憾,哪怕一点点的愤怒也好。
可是都没有。
他满心满眼,都是旁边那个面无表情的妻子。
他那样一个从上学的时候就万分重视形象的人,为了照顾妻子,在公众场合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却毫不在乎。
对于孙雪漫的奚落,他也能一笑而过,四两拨千斤一般回答得轻巧。
他不再像当年一样,会失落,会爆发,会因为孙雪漫父母的奚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不肯出声。
孙雪漫招招凌厉,却都打在了软棉花上;木子阳软硬不进,只像个路人一样礼貌疏远。
她只能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对夫妻手挽着手,从自己的视野里慢慢走远。
她突然感觉到有些疲惫。从包里掏出手机,给自己日理万机的合伙人丈夫发了一条微信:
“今天去医院做了定例产检,目前孩子一切正常。”
等了一会,罗峰才回消息:“好的,辛苦,快回家休息吧。”
——没有感情,没有关切,语气官方得如同他在公司群发的那些工作邮件。
孙雪漫往上翻,上一条消息是两周前,孙雪漫要做建档检查,问他是否有时间陪同。罗峰的回复依旧官方而冷漠:
“我下周三有会,我让秘书陪你去,请放心。”
除此之外,毫无半点交流。
孙雪漫突然毫无预兆地爆发了。
她尖叫着把手机、背包和病历一股脑地摔到了地上,她想给罗峰打电话质问:
这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可以做到不闻不问?我是你的妻子,你到底有没有最起码的一点责任感?!
可是罗峰似笑非笑的声音就飘忽在她的耳畔:你看看,这些不都是你想要的,我都给了你了,你怎么还不满足?
她想要的?是啊,人前的风光,人后的舒适,罗峰样样都给到了她。
这些都是她曾经想要的,她终于通过婚姻实现了阶层的跨越,过上了人人望其项背的富裕生活。
可是……这样的生活,就像长满了虱子的华丽睡袍,表面看似雍容富贵,翻开内里却让人作呕。
当初,她为了八十万的彩礼,和初恋男友木子阳分手,嫁给了父母介绍的“优质男”。
她以为她跑赢了同龄人,可是谁又能想到,婚后她才慢慢发现,罗峰……似乎不喜欢女人。
5
孙雪漫始终记得她决定和木子阳分手的那一天。
那时候,她已经和父母拉锯了两个月之久。
作为职场新人,工作上面临不顺;作为女儿,婚姻大事上和父母意见相左。
妈妈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孙雪漫每天都感觉自己身心俱疲。可那时的她始终相信,爱情能够打败一切,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暂时的考验而已。
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Q3季度部门绩效发放的那一天。
那个季度,她们组不眠不休地鏖战了好几个星期,最终任务达成率120%,拿到了不小的一笔奖金。
几个年轻的女孩子相约逛街吃饭,声称要把奖金花光,慰劳自己眼角长出的两道干纹。一不做二不休,当天晚上,她们就去了市中心最有名的购物中心。
其中一个姑娘小A是个富二代,进了商场就直冲SKII的柜台,1500多的神仙水,她一买就是两瓶,还一直回过头向自己的小姐妹推荐这款化妆水是如何拯救了她的熬夜脸。
孙雪漫始终记得,小A一边和她们聊天,一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钱包刷卡。
那天她背的是一款LVSpeedy25,当年的价格在人民币一万二左右,对于刚毕业不到一年的孙雪漫来说,等同于她两个月的工资。
她眼都没眨结算的那两瓶化妆水,就是孙雪漫一个月的生活费。
其实,用那笔奖金,孙雪漫也完全能像那几个姑娘一样,刷卡两瓶化妆水,买一只新口红。
可是一想到下个月还要交房租,还想努力攒攒钱,纵然小A几番邀请推荐,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她一个小城市走出来的姑娘,靠着考大学改变了自己人生的第一阶段,如今好不容易能够留在一线城市就业,不得不处处谨慎,步履维艰。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有人出生就在罗马,有人却要赤脚跑过人生?
她站在柜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的模样明明不输同行的那些姑娘,为什么她不能对自己更好一点,让自己也同样的容光焕发?
为什么她的青春要埋没在工作里,拼尽全力赌一个未知的未来?
那一天,孙雪漫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平衡。
当天晚上,妈妈再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没有开口反驳。她站在楼下听妈妈苦口婆心,一直在心里默默地折算:
罗家的那八十万的彩礼,足够她为自己买最好的化妆品,和最好的行头。
罗峰的社会地位,也足够替她安排一份既轻松又体面的工作。
她不需要再租房子,不需要再挤地铁,那些别人所拥有的一切,于她也变得唾手可得。
她不用再赤脚跑过漫漫人生,命运终于给她开了一道光明的捷径。
那天,她在楼下坐了很久,最终对着电话那头的妈妈,点了头。
6
最初的一切都很完美。
孙雪漫在和罗峰见面之后,双方都很满意,很快就结了婚。
孙雪漫终于搬出了出租屋,搬进了罗峰的大house;她的梳妆台上成套地摆着SKII,衣橱里摆着各个牌子的包包。
她从原来的公司辞了职,经罗峰介绍进入一家朋友的公司做行政主管,工作轻松但是体面。
她终于可以好好地享受品质生活,在社交平台分享红酒、瑜伽和护肤心得,而不是将青春埋没在没日没夜的工作。
她看着镜子里容光焕发的自己,开心地想,看似不公平的命运,总算这一次将天平向她倾斜。
甚至一度,她内心的庆幸感超过了愧疚——如果不是当时足够果断地离开木子阳,她也没有办法用最短的时间过上最好的人生。
可是婚后的日子长了,她就慢慢察觉出了不对。
作为创业公司的合伙人,罗峰的忙不言而喻。
几乎是从婚后第二天开始,他就从新婚中抽出身来,全心投入了工作状态。
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是常态,这一点他婚前就和孙雪漫说明,她也完全表示理解。
可是即使他在家里的时候,也有意无意地和孙雪漫保持着一定距离,不仅几乎没有任何亲热的动作,甚至经常以深夜要工作为由睡在书房。
刚开始,孙雪漫以为两人是感情基础不够导致的慢热,几次三番地主动表达亲昵,但都被罗峰用各种理由轻巧躲过了。
后来,这种不安越来越深地困扰着孙雪漫,她开始观察、搜集罗峰的生活细节,甚至偷偷翻看他的手机,想要找到些蛛丝马迹。
从孙雪漫能找到的信息看,罗峰的社交生活简单干净,甚至有些枯燥。
他的助理和合作伙伴大多是男性,仅有的几个女同事,沟通往来也仅限于工作范畴。
孙雪漫最开始猜测他是不是另有喜欢的姑娘,现在看来也无迹可寻。
孙雪漫的心放下了一点:或许他真的只是内敛慢热,或者工作太忙分身乏术呢?
她想了想,两个人毕竟是要一辈子生活在一起的,终有一方要更主动一些。只要她更多地在细节上参与他的生活,两人终有交融的机会。
所以,她在一个罗峰又打来电话说要加班开会的夜晚,精心准备了夜宵甜点,开车去了他的公司。
罗峰的办公室在整个工区的最里面,时间已经是深夜,整个公共办公区空无一人。
孙雪漫轻手轻脚地走过那些或凌乱或空荡的工位,听着那间仍旧亮灯的办公室里,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
她的心思紧张中带着一点甜蜜。
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来给他送宵夜,她猜测着他见到自己的第一反应,是意外?还是害羞?
或许,他会欣喜于这样的方式,而跟自己有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
孙雪漫推开了门。
和外面晦暗的环境截然相反,会议室内灯光大亮,有那么一瞬间让她的视野一片雪白。
待她看清眼前的场景,整个人都因为震惊而僵在原地,连便当盒子从手中脱落,都毫无知觉。
便当盒跌落在地,发出“咣当”一声巨响,将办公桌正笑着搂作一团的两个人吓了一大跳。
孙雪漫捂住嘴,看着刚才还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迅速地分开,她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反倒是那个站着的男子率先反应过来,缩回刚才搭在罗峰肩上的手,大大方方地整理了一下外套,有点玩味地笑着问罗峰:
“这是你老婆吧,怎么这样大惊小怪的?难不成你还没告诉她?”
罗峰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表情,道:“你先回去,我跟雪漫单独聊聊。”
——他的动作和语气,无不流露出丰富生动的情绪,与那个平时与孙雪漫相处的罗峰判若两人。
有那么一瞬间,孙雪漫觉得,眼前的罗峰才是真实的罗峰,平时与她在一起的,不过是个分身的傀儡罢了。
男子无所谓地耸耸肩,甚至还向孙雪漫点头打招呼,侧身从她旁边走出去了。
7
罗峰已然整好以暇,他走到孙雪漫身边,俯身捡起她掉落在脚边的便当盒,声音轻巧得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怎么忽然想起过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这是给我带的晚餐吗?辛苦了。”
看着罗峰那张平静无波、甚至还浮着一丝微笑的脸,孙雪漫感觉自己的血都冲到了头顶。
震惊、耻辱、气愤……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她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是怎么回事,请你……跟我说清楚。”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活力。
罗峰耸肩——他连表达无所谓的小动作,都和那个人一模一样:“如你所见。”
孙雪漫感觉自己的脑中“轰”地一声巨响。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词,语气因为委屈而有了哭腔: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当我是什么?你和我……形婚?”
罗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地抿了抿嘴:
“我承认我的确很抱歉,没有在结婚前和你沟通清楚。但是就我对你的了解,我一直认为,这不影响我和你之间的相处。”
“什么叫做不影响你和我之间的相处?我是你的妻子,应该是你的精神伴侣。你觉得,你这样的所作所为,对你我之间毫无影响?”
孙雪漫气极。中国有1600万的同妻,她从看过的新闻中知道,可是她从未想过,这样荒诞的婚姻骗局居然有一天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和她的歇斯底里相比,罗峰冷静得像一个没有情绪的假人。
也不知道孙雪漫说的哪一句话逗到他,他居然还微微笑了:“雪漫,扪心自问,你真的是因为把我当你的精神伴侣,才决定要嫁给我的吗?”
孙雪漫一怔:“你……你什么意思?”
似乎是听出罗峰语气中的讽刺,她有点恼羞成怒,
“罗峰,纵然这个社会再开放,对于同性之间的接受度再高,但是你这种毫无底线的骗婚行为,如果我曝光你,你信不信依旧能让你身败名裂?!”
罗峰依旧不急不恼,似乎还帮孙雪漫出起了主意:“雪漫,你别冲动,你仔细地想一想,曝光我是个同性恋,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你这种行为和婚姻不忠有什么区别?甚至你比不忠更恶劣,你就不担心你的名声,不担心对你的工作造成影响?”孙雪漫恐吓他。
罗峰笑了,他打量着孙雪漫,仿佛在打量一个纯真无邪的孩子:
“雪漫,这是一线城市,大家的文化程度高,对于不同的性取向接受程度也高。
“你仔细想想,你身边有多少同事是公开的同性?
“我的下属不会因为我是个同性恋就不再给我打工,我的投资人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放弃我的项目。
“这件事情,本身对我的工作,就不会有什么致命的影响。
"我之所以会选择结婚,无非是给思想传统的父母一个交代。
“过几年,我们有个孩子,也算完成了老人眼里传宗接代的任务。仅此而已。"
“那你为什么选我?!”孙雪漫崩溃大哭,“为什么要欺骗我?为什么要让我陷进这样的泥潭?”
听到这句话,罗峰若有所思地扬了扬眉毛。
“雪漫,我为什么会选择和你结婚,你真的没想过吗?”
8
年过而立的罗峰,实在是有点受不了父母隔三差五的唠叨,从去年开始,他就动了形婚的打算,着手从自己的圈子里物色合适的对象。
其实他一开始并没有打算骗婚的,只是想和他身边的人一样,大家私下沟通清楚,签好婚前协议,完成一场“合伙人”式的婚姻罢了。
可是,当他在父母有意张罗的聚会上第一次遇到孙雪漫的父母,他突然意识到,没有人比孙雪漫这样的家庭更合适了
——合伙人式的形婚还有可能因为婚后理念不合而分裂,他身边见到的、听到的这样的例子可不少。
相比之下,孙雪漫的整个家庭,看起来都更容易满足,或者说,更容易“拿捏”。
“雪漫的那个男朋友,刚上班没几年的黄毛小子一个,像样的彩礼都拿不出来。
“小罗你说,我们雪漫这么好的姑娘,他这样的家庭,我们怎么能放心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当孙雪漫的妈妈话里话外地绕着彩礼打太极时,罗峰笑了,表示认同地点了点头。
餐桌上觥筹交错,两家老人开心地推杯换盏,没人注意到,罗峰的那笑容里面,还有一丝嘲讽的味道。
“其实我背着你,托做猎头的朋友打听过木子阳。
“那会儿他虽然年轻,但在公司里口碑还不错,工资也算是同行业里中上游的,不至于像你妈妈说的那样一无是处。
“你妈妈为了八十万的彩礼,把木子阳恨不得踩在脚下。
“可是雪漫,你也是小城市长大的小儿女,没有靠山,没有过人的本事,怎么就那么确定自己一定配得上更好?”
“那会儿我就觉得,雪漫,你的整个家庭都挺适合我的。”罗峰笃定地说。
孙雪漫有一瞬的心虚,但还是问道:“为什么?”
罗峰笑了:“因为我能给你,给你们全家,最想要的。
“雪漫你想想,你现在生活得多好,这不一直是你向往的生活么?房子、车子是我买的,你的一切都是我送的,你的工作是我介绍的。
“如果你曝光我,你除了失去这一切,你还能得到什么呢?相比你得到的这些,在情感上做一点小小的牺牲,难道不值得吗?”
“小小的牺牲?”孙雪漫气极反笑,
“罗峰,接受自己的丈夫一辈子都无法爱上自己,这在你眼里就是‘小小’的牺牲?”
“可是爱情对你重要吗,雪漫?”罗峰反问,
“如果重要,你现在不应该是木太太么,为什么会是罗太太呢?是你想要走捷径获得这一切,从未衡量过自己是否匹配和值得。”
他上前一步,似乎是安抚地拍了拍孙雪漫的肩膀,
“雪漫,冷静一点,想想你现在的生活,想想你的父母。他们精挑细选了我这样一个满意的女婿,你怎么能又让他们为你的下半生不放心?”
罗峰的手轻轻地扶着她的肩膀,似乎想要给她安慰的力量。可是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孙雪漫的心底腾升起彻骨的寒冷。
“雪漫,”罗峰轻轻地拥着她,少见的亲昵,但说出的话却没有丝毫的温度,“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怎么选择对你自己才是最好的。”
9
那天晚上,孙雪漫一个人回家。用罗峰的话说,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安静地想一想。
她游魂一般地晃回家里,拉开衣帽间的门,在那些华服之间来回地游走。
各式的衣料擦着她的手臂,触感不同,但温度都是同样的冰冷。
她一件一件地摸,一件一件地摘下来在自己的身上比划,镜子中的她精致高贵,风格变幻,唯一不变的,是那一脸的凄惶苍白。
不知道就这样机械地试了多久,孙雪漫突然把所有的衣服都一股脑地扔了出去,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罗峰说得对,让她失去这一切,她舍不得。即使这背后的代价是惊天的骗局,她依旧无法割舍。
罗峰的话,戳穿了她自尊外面最后一层薄薄的伪装——是的,她本配不上,可是如今她拥有了,就理应要付出代价。
于是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轨,但是一切都和从前不同。
他们在人前依旧是恩爱夫妻,孙雪漫依旧过着她精致优雅的生活,扮演一个好妻子的形象,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合伙人。
但是人后,二人既然已经摊牌,罗峰更没有了掩饰的必要,他比之前变得更经常不回家,甚至很多事情都直接让自己的秘书和孙雪漫联系。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年。
今年年初,罗峰突然开口:“雪漫,我都三十五了,我们该要个孩子了。”
孙雪漫的身体明显一僵。她想说点什么,却感觉有些话说出来连自己都恶心。踟蹰了一会儿,最终点头说了声“好”。
罗峰满意地笑了:“谢谢你雪漫,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了。”
通过试管婴儿,孙雪漫很顺利地怀了孕,开始了漫长的产检之路。每一次她都会把产检结果发给罗峰,罗峰每一次都同样的礼貌客气。
当出现指标异常需要和家属讨论的时候,她会给罗峰打电话,罗峰也会说出自己的意见。但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在医院出现过。
孙雪漫觉得自己早已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但是当木子阳和慢慢出现的那一刻,当他们手挽着手、肩并着肩从她身边漠然走过的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的内心深处,远没有适应,也远没有接受。
可是罗峰说得对,这是她自己选的。如今的一切,不过是一个需要支付的“小小代价”。
她拨通了罗峰的电话,在电话中对着他大声哭喊:
“这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可以做到不闻不问?我是你的妻子,你到底有没有最起码的一点责任感?!”
但是电话那头的罗峰只是淡淡地皱眉:
“雪漫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导致的压力太大?如果你觉得公立医院的服务不好,明天我让秘书联系一下,等你的各项指标稳定了,就给你转到私立医院去。”
一样的礼貌克制,一样的冷静疏远。他对她的态度仿佛有固定的模板,一字一句都天衣无缝。
可她也想像个正常的妻子一样,被护在掌心,被捧在心上,在难受的时候可以毫无顾忌地依靠在丈夫的怀里。
这些在别人看来唾手可及的,于她而言,却遥不可及。
孙雪漫失望地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那天晚上,她做了好长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大学时光,回到了那些和木子阳在一起的无忧岁月。
木子阳骑着单车,载着她驶过长长的林荫路。高高的凤凰树下,她抬起头,看见火红火红的凤凰花,一如她单纯热烈的青春岁月。
可是单车拐弯时垫到了石子,孙雪漫重心不稳,从车上狠狠地跌坐在地上。她一边捂着擦伤的膝盖,一边对仍在向前骑行的木子阳大喊:
“子阳你怎么骑车的!你停下,子阳你怎么不管我呀?”
车上人闻言回头,面容却变成了罗峰。他依旧风度翩翩地笑着,
“雪漫,抱歉把你摔到了,请你自己站起来吧。”
孙雪漫猛地惊醒。她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冲到洗手间吐了个翻江倒海。她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双眼通红,脸色苍白,如同一个游走在深夜中的孤魂野鬼。
10
就在木子阳和慢慢都已经把孙雪漫这个小插曲几乎淡忘的时候,某个深夜里,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将木子阳吵醒。
他怕吵到慢慢,一把抓过手机看也没看号码就按下了接听。结果电话接通后,话筒那头却传来一个令他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子阳……”
是孙雪漫。
木子阳恍惚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电话号码,这才确认是她。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哭腔,语气中有几分犹豫。
“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木子阳平静地问。
“子阳……”听到木子阳的声音,孙雪漫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床另一边的慢慢已经醒了过来——怀孕之后,和大部分孕妈妈一样,她的睡眠变得很轻很差。
她打量着木子阳脸色不对,揉着眼睛问他:“是谁啊?出了什么事吗?”
木子阳一直不做声,一直等到电话那头的孙雪漫说完,沉思了一下,对着话筒说道:
“这个事我需要和慢慢商量一下。你稍等,我尽快回复你。”
他放下手机,扭过头对慢慢说:
“孙雪漫出事了。她在家里摔倒,发现自己开始流血,可她联系不到她老公。她已经打电话叫了120,但是因为害怕,问我能不能过去看看她。”
慢慢皱了皱眉:“那你的意思呢?”
“我说这个事我要问一下我的老婆。”木子阳很平静地说,“如果你同意的话,我觉得我愿意过去帮一下她。”
慢慢扬了扬眉毛:“要是按照你的逻辑类推,如果我不同意,你还真的不去管她?
木子阳,咱们把‘前女友’这个身份放在一边不谈,‘见死不救’这四个字,有违你的道德底线吧?”
木子阳似乎已经猜到她会这么说:
“见死不救的确有违我的道德底线。但是在跟你开口之前我斟酌了一秒钟,我的道德和我的老婆相比,我还是更想要我的老婆。”
慢慢明显被这生硬的情话噎了一下。她也斟酌了一秒钟,叹了口气,开始转身往自己头上套卫衣。
“你干嘛?”木子阳愣神。
“我还能干嘛呢?”慢慢一边从衣袋摸索车钥匙一边反问,
“作为你的老婆,陪你去坚守你的道德底线呗。”
木子阳的车到达医院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医护人员正推着孙雪漫从紧急通道往诊室跑。
孙雪漫看见木子阳,哭着大声喊他的名字,值夜班的林思琪跑出来检查病人,目光一瞥看见后面随行的这俩人,饶是她身经百战,对这三人的搭配组合仍是一愣神。
但是病人状态不好,她也顾不上这许多,和慢慢她们点了个头,转身推着孙雪漫进了急救室。
急救室的门一关就是两个小时。
慢慢腰疼,坐不住医院的长条凳,木子阳让她趴在自己的身上,轻轻地搂着她的肩,防止她灌了夜风着凉。
所以,等林思琪从诊室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二人可怜兮兮地抱在长条凳上依偎一团的场景。
“那个,病人……家属?”她极尽讽刺之能事,拖长了尾音问道。
慢慢不想动弹,指了指木子阳:“他。”
木子阳却连忙摆手:“我可不是家属,我就是来帮忙的,热心市民。”
林思琪一翻白眼:“病人情况已经稳定了,孩子目前看也没大事,她想让你们进去说几句话。”林思琪顿了顿,终究没忍住开口。
“你俩可真行,这唱的是哪一出?”
11
木子阳和慢慢走进去的时候,孙雪漫正在输液。
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眼角还有隐隐的泪痕,但是整个人已经放松下来了,听到门口有动静,扭过头来看向二人。
她对着木子阳,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子阳,今天真的谢谢你,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木子阳摆手:“你别谢我,要谢就谢慢慢吧,是她让我来帮助你的。”
孙雪漫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她很快调整好了表情,对着慢慢颔首:
“谢谢你,慢慢。”
她伸出另外一只手看了一眼手机,
“我已经联系到罗峰的秘书了,他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今天晚上麻烦了你们实在不好意思,尤其是慢慢,你怀着孕,还要为了我折腾一趟,改天我肯定上门致谢。
“但我也的确是一时慌了神。罗峰出国了电话打不通,那一会我脑子里能想到的也只有子阳了,有点唐突,我向你道歉。”
慢慢点头,神色波澜不惊:“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孙雪漫的表情明显被噎了一下。她扭头看向木子阳,唇角上扬:
“子阳,我想和慢慢说几句女生之间的话,你在这里我有点不好意思,请你出去等可以吗?我保证不多耽误时间,十分钟就让慢慢回去休息。”
木子阳明显是不愿意把慢慢单独留下的。但是慢慢给了他一个“出去”的眼神,那不由分说的神色容不得木子阳造次。
他只好惴惴不安地推门出去,因为过于不安,都没有注意到竖着耳朵的林思琪,趁着他开门的空档,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急救室。
孙雪漫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如同收起了一副面具。慢慢觉得,此刻,那张面无表情、甚至带着几分刻薄的脸,才是套在她灵魂上真实的皮囊。
“我知道你今天肯定不高兴,我感到抱歉。
“可是没办法,那个瞬间,我只能想起木子阳的电话,人在情急之下总会有一些奇怪的条件反射,是刻在脑海里的,你能明白吧?”
慢慢点点头,表示认同:“我明白。”
“那你就没想过,子阳为什么愿意来救我?你又为什么同意让他来救我?”孙雪漫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挑衅。
慢慢依旧平静,似乎孙雪漫几次三番的挑拨,都无法在她的心底掀起哪怕一丝的波澜。
“我是一个有强迫症的人,见死不救有违我的原则。如果今天不救你,我怕我会失眠,所以我让木子阳来,只是因为我想睡个安稳觉,仅此而已。“
“不过,他既然救了你,也请你在心里稍微念他一个好,毕竟在你生死攸关的时刻,你期盼的人可从头到尾都没出现在你身边。”
开火了,开火了。躲在门帘外的林思琪啧啧赞叹。
孙雪漫的脸色明显比刚才更苍白了,慢慢平静甚至是有些木讷的外表下,明显藏着一个火力全开的灵魂。
孙雪漫似乎是自顾自地沉思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嘴角扬起几分戏谑的微笑:
“我一直都没机会问你的名字。刚才听子阳说,你叫慢慢?真巧,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个‘man’字,你说这是巧合吗?”
慢慢摇头,似乎对她斟酌了半天却提出这样幼稚的问题感到失望:
“你想多了。你的‘漫’,是‘梦儿成良宵短短,影儿孤长夜漫漫’的漫;而我的‘慢’,是‘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的慢,咱俩,不一样。
“还有,上次见面的时候你问我,木子阳一直开着那辆凌渡,是不是因为念旧?
“我当时没来得及回答,现在补给你:子阳的确是一个念旧的人,因为他善良。但是,念旧不代表他开着他的小破车,不能在新的路上走得更远更好。
“我不知道你一再试探的具体原因,但是我起码知道:人如果过得足够幸福,是不屑于和别人比较的。所以,我代表子阳,祝你过得足够好。”
孙雪漫此刻的脸色只能用“难看”两个字来形容。她几乎是用尽全力在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但是微微颤动的嘴角依旧泄露了她的心思。
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谢谢你。”
“我不客气。”慢慢无所谓地耸耸肩。
从病房走出来的时候,林思琪由衷地对着慢慢竖起了大拇指:
“哇,文科生就是不一样,开眼界了。”
慢慢睨了她一眼:“酷吗?刚才你抢救的时候,我坐在条凳上现百度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木子阳那张笨嘴输掉的面子,我得替他挣回来。”
12
几个月后,孙雪漫的孩子顺利地出生了。
林思琪八卦地点开她的朋友圈,当着慢慢的面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翻看。
不出意外,无论是月子中心的豪华营养餐,还是宝宝满月的庆祝party,每个镜头都透露着精致和高贵。
孙雪漫依旧和之前见到的一样年轻漂亮,她开心地分享着自己的生活,完全没有新手妈妈的疲惫沧桑,浑身上下闪闪发光。
只是那传说中打败木子阳的满分丈夫罗峰,却始终没有出现在任何一张照片之上。
林思琪:“你说,她这和丧偶有什么区别?”
慢慢一张一张照片看着那些出现在镜头里的品牌LOGO,淡淡地回道。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只要她能想开,放过自己,她这也算是……求仁得仁。”
(原标题:《妇产科门诊手记:人生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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